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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遭遇洪水

1998-09-26 来源:光明日报 碧云 我有话说

家乡溃垸了。远在家乡县城的弟弟打电话告诉我,弟弟急促声音在话筒里只说了几句话,电话便嘎然而止地中断了,任我在电话机上拼命地敲打,话筒里传来的是不紧不慢的忙音。

这一夜,我在风平浪静的省城再也无法入睡,我躺在都市的一个角落里翻来覆去,牵挂着我年迈的父母在洪水中疲于奔命的身影。

此时,焦虑和无奈洪水般浸透了我的全身,我最希望的是那部哑巴一样的电话机能突然间发出一声尖叫,但四野一片寂静。

家乡在湘北。上小学时,地理老师便用他那无不骄傲的口气告诉我们:我们的家乡头顶长江,脚踏洞庭,是一个美丽而富饶的鱼米之乡。然而,这平静而忙碌的乡村,却毁于今天这个不幸的夜晚。这一夜,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家乡的地图,直到天亮。

第二天下午,我从电视新闻中证实了弟弟的消息,在电视屏幕上闪过的一组组镜头中,我看到了我熟悉的画面,一排排房屋塌了,一根根电线杆倒了,一棵棵树木在洪水中挣扎。我的心早已被这无情、残酷的画面深深地震撼了,我不停地变换着电视机的频道,轮换守候着省内三家电视台的最新消息,播音员那庄重严肃的面容每一次都紧紧地攥着我急聚的心跳。解放军开进了灾区,新闻记者开进了灾区,领导、干部开进了灾区,相邻县市的救援队伍开进了灾区。此后一段时间,我浑身的血液都为家乡的抗洪斗争而燃烧着。

电话是在溃垸后第六天才接通的。那时,家乡正在进行紧张的县城保卫战,人们不分日夜地扛沙包、挑子堤,在弟弟疲惫而嘶哑的声音中,得知我年届60的父母跟随逃难的人群已经站在了湘鄂边界唯一的一座山头上。那一夜,我那两手空空的父亲,坐在山坡上,望着汪洋中的家园痛哭不止。弟弟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绕道湖北,才在人口突然密集的黄山头镇找到了住无定所的父母亲。

电话中,父亲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再就没有言语,母亲则不断地唠叨着她辛勤喂养的一头肥猪和辛苦栽种的六亩棉花地一夜间没了,那声音像在哭诉,又像在梦呓般的回忆,我知道,两位老人在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喂猪种地,任劳任怨,不求发财富贵,只求平安地度过一个个日出日落,而一头猪、六亩地显然是他们这一年全部的指望了。父亲的一言不语也许是他心底里潜藏的永远的不屈,他是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年的庄稼转眼间被洪水吞没,再也寻不到一枝一叶了。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唠叨像洪流中的浪头一般,打痛了我沉重的灵魂。

父母终于可以暂住在安全的县城了,可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安宁过一天,常常喊着要回家去看一看,待到增开的轮船开航,父母便迫不及待地回了一趟家,他们租了一只木船划到家门前,家早已没了,只有几棵树向着汪洋之中伸出几枝不倔的枝梢,深深的洪水在家的上空像没事一般,荡着浑浊的波纹,父母划着船慢慢地绕着家的方位转着,转着,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是想看看水底下沉默的家园,还是想听听那片绿色庄稼的痛苦的呐喊呢?我的年迈的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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